出彩河南人丨秒杀小程序的青山寻宝

年1月在栾川白马潭拍摄常绿野生植物。陈慧摄

河南日报客户端记者陈慧

他不是驴友，走的路比驴友还要惊险刺激。

他不是摄影爱好者，却拍了10多万张照片。

他不是医生，却对各种植物的药性如数家珍。

他不是学植物分类的，却被人们称为植物圈的“活字典”。

他是王齐瑞，省林科院城市林业与环境研究所所长，一位不愿趴在冬暖夏凉的办公室做学问的专家，一位宁愿风餐露宿窝在深山老林的“寻宝者”，一位致力于把青山化金山的执着实践者。

他是植物圈的“活字典”

1月2日，记者第一次见到王齐瑞。中等敦实的身材，黝黑的肤色，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，身着冲锋衣、登山鞋。这次，他要在栾川的白马潭做一个低强度的野外调查。

冬季的深山，空谷幽涧，但并非想象中满目萧条，一丛丛一簇簇的绿点缀着漫山苍黄。这是找常绿植物最好的季节，此行的目的，就是采集常绿栎类的枝条，留待春天嫁接之用。

“咱们河南山区栎类很多，但常绿的栎类资源却很少，分布最多的就属白马潭。”一路上话不多的王齐瑞，到了山上，好似到了他的主场，打开了话匣子。

巴东栎，幼叶片背面长着黄色星状毛；青冈栎，背面则是淡灰色，有平伏毛……在王齐瑞的指点下记者才知道，长得大差不差的几种栎树竟有这么多差别。东找找西看看，走走停停，跟着他爬山倒是不累。

“咦，这是什么？”只见王齐瑞单腿跪地，扒开一堆枯黄的落叶后，露出一棵葱绿的小草。“是普通鹿蹄草，以前在这还没发现过。”他有些兴奋，马上从脖子上取下相机，叶、茎、花逐一拍照。

近视度，老花50度，48岁的王齐瑞已经离不开这副复合眼镜，但熟悉的人却都说他眼睛厉害，果不其然。

商城县林业局副局长范开红常跟他一起考察，他说王齐瑞眼睛不大，却有“特异功能”，能从一片草一片树当中迅速捕捉到异样的东西。

本科修的林学专业，读博时学的经济林，王齐瑞对植物分类这个业余爱好却很“痴迷”。他是大家眼中考不倒的王博士。不认识啥的，拍个照片发给他，比那些识花认草的小程序都强。

年，商城县银缕梅野生分布区的发现曾轰动河南省植物界。银缕梅是被子植物最古老的物种，距今已有万年，与恐龙同一时代，素有“活化石”之称，属国家一级重要保护野生植物。

银缕梅的发现，颇有点机缘巧合的传奇色彩，得益于王齐瑞的慧眼识珠。

那一年，王齐瑞和当地林业局的一位同志结伴，前往商城黄柏山林场鄂豫皖三省交界处考察，这里物种非常丰富。

上山途中，忽遇团雾。这时，老百姓整日放在山上的牛都往山下跑，一时铃铛声大作。牛群一般不跑，难道是遇上了凶猛的野生动物？

两个人不敢往上走了。下山途中，经过李贽书院时，门口的盆景引起他的注意。打量再三，他激动起来：“这哪儿来的啊，不得了啊，这可是濒临灭绝的银缕梅。”后经过大量野外调查，终于找到了银缕梅的野生分布地点。

商城县政协副主席、黄柏山林场原场长廖家福慨叹：“这个盆景早在年就放在这里，我们天天看来看去也不知道是啥，王齐瑞一来，便给它正名了，水平真了不得。”

“齐瑞不仅是我们林科院的‘百科全书’，植物分类方面，在全省也属顶尖水平。”省林科院院长尚忠海说。

年在商城县金刚台林场野外调查。陈纪东摄

他是深山老林的“常来客”

每次上山最高兴的是啥？“能发现几种新东西”。

每次上山最意外的是啥？“遇到不认识的草木”。

一年中，平均有4个月时间都在山里转。我省的大别山、伏牛山、太行山，都留下了他的足迹，仅登山杖就用坏10多根。哪条路好走，哪条路崎岖，他都门清儿。

王齐瑞说，不想做空有理论知识的花架子，他是个实践派，总想窝在野外。

溪水潺潺，蜿蜒悠悠。我们逆流而上，百米开外，河对岸的一片绿色，吸引了王齐瑞的目光。他翻过栏杆，顺着石壁慢慢下落到水旁，再跨过溪水，手脚并用爬上对岸的岩石。险峻的地形并没有减慢他的速度。长年的野外考察，使他练就了一副好身板、好体力。用他的话说，一天走八九个小时山路松松的。

同行的司机赵师傅10多年前就开始载着他到处跑，“经常是我早上开车把他送山上，他让我下午五六点再来接。他一个人背着双肩包，带点馒头咸菜就进深山老林了。”赵师傅感叹，“没见过这么踏实干事又认真的人。”

可在很多人眼里，王齐瑞是个“无趣”的人。

不吸烟，少喝酒，不去歌厅K歌，更从不打牌赌钱，他几乎没有工作以外的爱好。别人出差总是为家里人带些礼物，他出差回来后备箱里装满了花草树木的标本。

节假日王齐瑞偶尔也带家人一起旅游。他的妻子马艳萍“吐槽”：“景区的阳关大道不走，专挑山间野路，教我们认植物，走一路教一路。”

他喜欢拍照，粗略一算也有10多万张，但他的相机是专门用来拍摄植物形态的，镜头里全是花花草草。马艳萍笑道：“总这样也受不了，不太喜欢跟他出去玩。”

年年底，王齐瑞开始在商城县挂职副县长，主管全县科技和特色产业开发，并协助分管林业工作。商城是一个以林为主的山区县，森林覆盖率56.67%，境内大小山峰余座，千米以上山峰16座。这座天然的植物宝库让他如鱼得水、流连忘返。

挂职两年多，只要是周末，王齐瑞就邀上林业局的技术人员，带上干粮，背上相机，钻到山里，忘我地进行植物考察。寻到难得一见的“宝贝”，他便拍照片或采标本，用手机软件定好位，下次再来看看它。

范开红的办公桌上，最显眼的位置，是两本王齐瑞撰写的《植物图鉴》。如今，这两本书已经成为宣传商城、推介商城的重要媒介。

厚厚的两本书是靠两条腿走出来的。一本是《黄柏山野生草本植物图鉴》，一本是《金刚台野生木本植物图鉴》，分别收录了种商城境内常见的草本植物和种木本植物，逐一介绍了各种植物的形态特征、分布情况和经济用途，所有这些植物的照片基本上都由王齐瑞拍摄。

从河对岸回来时，王齐瑞的腰包里多了一根扶芳藤的树枝。“老远看着就像它，果然没错。”

扶芳藤是常绿藤本植物，善攀岩，已经广泛应用于城市绿化。

这么危险，又非稀有物种，何必冒险？“必须确认才放心，万一不是，岂非错过了？”

常在河边走，哪有不湿鞋。每次出行并非都如今次这般毫发无伤，擦伤、划伤、摔伤对王齐瑞是常事。年的春天，他和中国林科院几位同伴去济源黄楝树林场黑龙沟考察。沟很深，正常下去约3个小时。在沟底碰到一条蛇，王齐瑞猛一跳，肌肉却拉伤了。“这么远，另外三个人谁也背不动我啊。天快黑了，又不敢不走，只能提着劲一步步往上挪。”

回到驻地，天已黑透。这一伤，休养了近两个月才好。

白马潭的血皮槭上挂着编号牌，记录用于繁育的种子、枝条是从哪棵树上采集的。王齐瑞发现血皮槭后，这里被作为伏牛山血皮槭资源原生地保护起来。陈慧摄

他培育了很多“摇钱树”

“zz”“zz”……上山路上，不时见到血皮槭上挂的编号牌，记录用于繁育的种子、枝条是从哪棵树上采集的。

血皮槭是一个活得很“努力”的树种，它总是不停在脱皮，脱一层红一分。王齐瑞发现血皮槭后，这里被作为伏牛山血皮槭资源原生地保护起来。

王齐瑞认为，搞植物研究，不仅要千方百计地保护，还要想方设法开发利用。

血皮槭是一个很好的景观树种，四季能观皮，秋季赏红叶。但常规的播种育苗方法，出苗率很低。经过不断摸索研究，王齐瑞带领团队攻克了血皮槭种苗繁育难题。瓶颈一解，栾川的血皮槭种苗产业飞速扩张。栾川县林业局副局长万建东说，栾川已经成为全国最大的血皮槭种苗基地。苗子价格一涨再涨，林农的腰包也鼓起来了。

实际上，目前我省植物资源的生产应用与科学研究有些脱节，有很多待开发的资源。

在王齐瑞整理撰写的两本《植物图鉴》上，特地注明了每种植物的经济用途，以方便发掘其背后的产业价值。“林业技术人员破解繁育难题后，多用于绿化观赏，其潜在的药用、食用价值等往往没有得到充分发挥。”他说，坐拥金山银山，却不能实打实地利用，实在可惜。

在商城挂职期间，王齐瑞推动了青钱柳、豆腐柴两种野生植物资源的繁育推广。

青钱柳被誉为植物界的“大熊猫”，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，它的叶子对降血糖有显著效果。最初是在黄柏山林场的深山里，王齐瑞发现了几株青钱柳大树。年，利用节假日，他带队跋山涉水，基本摸清了商城县青钱柳野生资源的分布。

他上山采集种子和穗条，亲自指导嫁接与扦插，实地开展观察与监测，在青钱柳、豆腐柴、秤锤树等人工繁殖难题上取得关键性突破。

如今，青钱柳已经成为商城县着力发展的特色产业，这里也是国家林草局授予的全国唯一的青钱柳繁育基地。年，全国第二届青钱柳论坛在商城举办。

范开红说，如果不是王齐瑞的重要发现和推动，估计商城的青钱柳至今仍养在深山无人知，又怎能化身群众的“摇钱树”？

不善言谈的王齐瑞，以他的实干、能干、会干，让与他有工作接触的人无不心悦诚服，商城县很多干部都亲切地称呼他“王老县”。

年年底，两年挂职期满，县主要领导舍不得他离开，硬是又多留他10个月。

日拱一卒，锲而不舍。离开了商城，王齐瑞的脚步没有停，爬更多的山，走更长的路，他还有很多想做的。他要搜寻挖掘更多河南的野生植物资源，保护好利用好。

采集完乌冈栎、巴东栎的穗条，发现了不常见的鹿蹄草，这一趟白马潭之旅也算不负此行。

远远地，一只小松鼠突然窜了出来，顺着岩石“蹭蹭蹭”一下子又没了影。王齐瑞感叹：要是有它的速度，我哪都敢去了！

云悠悠，水长流。青山常在，壮心不已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