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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凶

2023/1/3 来源:不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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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永彪在电视上看到白银杀手高承勇被抓的那一刻,他平静地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——追凶者掌握的力量超出了他的理解和想象。

文|吴呈杰

编辑|赵涵漠

插画|晁春彬

重启

7月2号,本该是休息日的星期天,浙江省湖州市公安局的一间办公室内却正在举办一场研讨会。用土黄色档案袋包裹起来的卷宗整齐地码在会议桌上,编号从1直到22,档案袋上潦草地标记着一些字样:排查人员指纹、外省市查证、模拟画像、附近旅馆名单。还有16本工作笔记,纸面泛黄,书脊磨损得厉害,有的甚至已经散了架,不得不用长尾夹重新固定。

参会的民警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,仿佛猎人隐匿在森林。办公室外,挂着块方正的牌匾—.11.29晟舍凶杀案专案组。在湖州,这是人人都知道的「那个案子」,也是建国以来湖州发生的最大命案,死者4名。但对民警们来说,这则是一场跨越22年却始终毫无转机的追凶之旅。

直到现在,现代科技的发展让民警们重新看到希望。一年前破获的甘肃白银连环杀人案反复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:凶手高承勇的一名远房亲戚因违法犯罪被采集到血样,甘肃警方通过Y-DNA染色体检验,发现城河村高氏家族有作案嫌疑,直接抓获高承勇。在湖州警方的档案室,也仍保留着含有22年前凶手唾液的烟头,研讨会召开时,警方已经从其中提取出了凶手DNA。

45岁的陈红跃在湖州市公安局一间安静且闷热的会议室向《人物》记者回忆起当年。那时他还是个工作刚满一年的年轻侦查员,碰上这么大一个案子,「那时候心里很震惊的」,那个充满血腥气的房间里的画面至今仍深深地刻在他的脑中。专案组里55岁的严关炳,当时是陈的顶头上司,任湖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,相较之下,严显得十分沉稳,到达现场后,他立刻戴上口罩和手套,打开工具箱开始收集物证。

那是一栋暗绿色的三层小楼,位于湖州市织里镇最繁华的晟舍新街上。门口手写着「闵记饭店旅馆」六个黑字,又用红色油漆描了一遍。案发地包括闵记旅馆房间,体型魁梧的山东商人于峰(化名)仅着内裤俯卧在床上,房间内的另一张床上,旅馆老板老闵被反绑住双手,嘴里塞了一块毛巾,隔壁的房间,旅馆老板娘半坐半卧,被子还好好盖在同睡一床的12岁孙子身上。

只不过,4人的面部都有些难以辨认了——他们的脸都被钝器狠狠砸过。陈红跃回忆,当他们到达现场时,由于天冷,床单上的血迹甚至还没全干。

上:22年来的卷宗依然保留完好下:22年前的工作笔记(警方供图)

痕迹

严关炳是一流的痕迹鉴定专家,在这个案子发生的前两年,他还发表了一篇《3种常见皮革制品及其制品痕迹检验初探》的论文。大部分谋杀者总爱穿戴皮革制品—无论是皮鞋、皮衣还是一只掩人耳目的皮箱。这个小漏洞能帮上不少忙,皮革制品不宜洗涤,长期使用后表面具有粘性,更容易在现场留下痕迹。

在湖州,严关炳有着「鹰眼警探」的称号。他头脑敏锐,体格清瘦,还有一双充满怀疑精神的眼睛。22年后,面对《人物》记者,他依然能精准地回忆起每一位证人的证词。

和其他的旅馆客人相比,一名姓毛的桐庐商人格外「刻骨铭心」。问询情况时,他显然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:

「闵记是这条街上唯一一家旅馆,每次来织里我都是住这家……本来我是住在的,老板说三楼几个房间都是桐庐人,你不如和那个山东来的大块头于峰换一下,你这个床位让于峰住。然后昨天晚上,于峰就被杀了。」

原来是一个死里逃生的幸运儿。严关炳记录了下来。

严关炳还回忆了服务员小丁的笔录:

「除了于峰,还有两个一起来的客人的,他们说自己是浙江衢州的,但我自己是安徽人,我觉得他们的口音和我家乡人比较像。

11月28号的下午1点左右,他俩入住旅馆。放下行李后,到楼下餐馆点了炒鸡块和古井贡酒,让我端到房间里,还给他们每人拿了一个杯子。」

在这个逼仄的空间内,严关炳早就注意到,两个床位之间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玻璃杯和一个陶瓷杯。在紫光手电的照射下,他撒上铝粉末,再用柔软的毛笔轻轻拂去,发现每个杯子各有一套指纹是四指并拢的形状,且反复移动了多次。指纹的主人很可能就是那两位旅客。

除去指纹外,踩在地上一堆衣服上的一个鞋印也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:鞋印的花纹呈六角菱形状,在周边的服贸市场从未见过。无论是民警还是报警人,走进房间时都会小心翼翼地绕过衣服,脚印只有可能是凶手慌不择路时留下的。

房间地上还留着不少烟头,严关炳数了数,共有26枚。其中有一个香烟盒格外引人注目,金灿灿的包装上印着红色的品牌名:盛唐。这不是一个大众的牌子,产自安徽芜湖卷烟厂,一般只在皖南地区比较常见。尽管那时还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对烟头上的生物信息做出鉴定,但警察还是小心翼翼地收集并保管了全部烟头。

案发后的那天清晨,两人没结账就离开了。

事后推测,这大概率是一起抢劫杀人案:两名凶手应该是先对同房间的于峰起了歹意—他死亡时处于静止状态,应是在睡梦中被杀的;但他们忽略了于峰缝在内裤里的元现金,因此并未搜刮到多少钱财,于是转而以结账的名义将老板骗至(服务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「喊老板结账的声音」),把还带有于峰血迹的毛巾塞进老板口中。最后遇害的才是房间的老板娘和孙子。

对一个12岁的男孩痛下杀手令人费解,可能的原因是,「在杀老板娘的过程中,这个小孙子声音响动或者也醒了过来。」

见过这两名旅客的目击者形容,一人40岁左右,1米65上下,体型稍胖,长着一张大圆脸;另一个年纪较轻,1米8,眼睛细长,戴着鸭舌帽。戴鸭舌帽,恰恰是安徽一带的惯常打扮。糟糕的是,在信息技术尚不普及的年代,监控是个稀缺品,这家旅馆也没有严格执行住宿登记的制度,「没有身份证,老板也会允许他住进来。」对这两名「消失的旅客」,警方并不能得到更进一步的信息。

接下来,他们的目标就是把这两位「衢州来客」揪出来。

年,案发后的闵记饭店旅馆(警方供图)

织里镇坐落于湖州市东部的太湖沿岸,这儿的人们更愿意称呼自己是「织里人」,在某些时候,织里的名声的确盖过了湖州——每年有超过4.5亿件童装从这里发往全国各地,「中国童装城」的名头说起来底气十足。

织里一直是私营经济的热土,也是充满野心的冒险家的乐园——现在,林荫路两旁排布着体面的欧式风格中产阶级社区,鸢尾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街道上的店铺各个都有洋气且拗口的名字:魔堡公主、汤姆琪咪、蓝色维尼,绣着花边的粉红公主裙总是被摆在橱窗里最显眼的位置——在22年前,织里的童装产业已经有了迅猛发展的势头,偷窃是与富裕相伴而生的童话小镇中仅有的戏剧性事件。直到11月底那个星期一的凌晨,几声榔头锤击的异响突然而至。

半个月后,大规模排查工作开始了。警方决定兵分两路,一路人去皖南地区比对指纹,另一路去调查鞋印的来源。

湖州市公安局的电子指纹识别系统是在年上马的,在地市一级公安机关可以说是最早一批——显然是由于这件命案的久侦未破带来的极大刺激。倒退到凶案发生的年,指纹比对全靠肉眼识别,一个地方的指纹库通常就是一摞白底黑纹的卡片。尚无太多痕迹鉴定经验的陈红跃被分到了这一组,他几乎跑遍了皖南的每一个县,一张一张去翻卡片。

如今回想起来那段经历,陈红跃双手在空中模拟着翻页的动作,苦涩地笑了起来,「翻傻掉了」。多的时候一天辨认几千份指纹,到最后,「这个案件的现场指纹,可以说一直印在我的脑子里边。」

如果库里没有目标对象的指纹,还需要走街串巷去访问。此后陈红跃跑遍了大半个中国,近至上海,远至广东、云南。只要外地出了手法、情节类似的案子,就会去看「能不能并案」。由于作案手段娴熟,警方一度以为是两个惯犯。直到最终抓获嫌疑人之后,陈红跃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:这两个犯罪嫌疑人压根就没有前科劣迹,库里当然找不到他们的指纹。

这时候,另一条追查线上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。

严关炳负责追踪鞋印来源。在此之前,他们已经跑遍了华南的大型鞋帽市场,毫无收获,不过,这并没有挫伤他们的积极性,「越是特殊的,越找不到的,那说明找到了以后,这个价值就越大。」

年春节前夕,南京水西门,严关炳正漫无目的地在各个鞋子摊位间转来转去,突然,一双高帮登山鞋吸引了他的目光,把鞋底翻过来一看:可不是和现场的那个鞋印一样的嘛!

经过调查,这种鞋产自昆山一家韩国独资企业,出口加拿大,摊主售卖的是在海运前不小心被遗落的唯一一箱。除此之外,工厂也曾将一部分损坏的鞋作为福利发给员工。民警赶往昆山才发现,这家企业在职员工也有几百号人,更别提这些年来来去去的打工者了。因此,那个鞋印的拥有者不一定是这家鞋厂的员工,也有可能是某个员工的关系人——对严关炳来说,「范围太大,就像大海捞针一样」。

案件进展由此陷入停滞。如今回忆,陈红跃觉得那是刑事侦查最困难的时期:刑事案件高发,但侦破手段却没有及时跟上,「当时我们这一代可以说是从事刑事侦查最苦的一代人了」。

对于这桩轰动全国的灭门案,线索的总和是一个漂亮的整数:零。

22年前画的命案发生地周边地图(警方供图)

噩梦

刘永彪发现,这22年来,总有个恶魔在折磨他。

恶魔经常闪现梦中——爬着山,眼前一棵树直直地倒下,又或者是警察突现,用手铐将他一把抓住。

每次醒来都是大汗淋漓,只能在黑夜里睁着眼发呆到天亮。这样的次数久了,他干脆拒绝入睡——通宵打麻将,下象棋,看小说。最长的一次,他下棋连续下了两天一夜。

这是刘永彪被关押进湖州市看守所的第十天,他剃成寸头,穿上了看守所的黄马甲。在一间灰白色墙壁的审讯室内,他神色平静地接受记者采访。

刘永彪出生于安徽省南陵县一个偏远的乡村,除了上级领导调研扶贫和走访贫困户的通讯稿,这个村庄在网络世界的存在乏善可陈。从小,刘永彪就和村里的其他娃显得有些不同:从父母那里偷来的两块钱,他拿着买来蜡纸和彩笔。到初中,他的兴趣又转移到了小说,喜爱鲁迅和《红楼梦》,在初三毕业时即宣告了自己一生的梦想,「我就喜欢当作家」。

尽管在家乡南陵,刘永彪并不讨人喜欢——好赌、情绪化、好吃懒做是最常出现的评价——但他成了作家,还是个在圈子里有点名气的「农民作家」。这些年,他陆陆续续出版了几部作品(尽管大部分是自费的),获了几个文学奖,甚至在年加入了中国作协。加入作协的途径有多种说法,刘永彪声称是「自己在网上下载表格」,但也有和他相熟的当地作家归因于某种并不光彩的手段。无论如何,他总算是硬气了一把。

年,他在一本名为《清明》的安徽省文学刊物上发表短篇小说《青春情怀》,主人公是个读了3年高三的乡下少年,为考不上大学而苦恼,暗恋着隔壁「染了金色的头发,穿着皮夹克、牛仔裤」的青梅竹马。那会儿,刘永彪正雄心勃勃地谋划在文坛一展拳脚。

但他的生活并不顺遂,年,女儿3岁,出生时就被诊断为「先天性小睑裂综合征」,眼睛奇小,刘永彪在这一年必须筹措到元为女儿手术。

那一年同时成为近乎断片式的空白,「一个不堪回首的污点」。当年,他和同乡年长11岁的汪维明去了一趟织里。刘永彪和汪维明是发小,汪维明是村里记工分的会计,也是少有的支持他文学理想的乡邻。每当父母和妻子唠叨「看书是不懂事」时,为了「耳朵清静」,他经常躲去汪维明家写小说。

刘永彪因此对汪维明有种近乎信徒般的虔诚。汪在织里打过工,说「那里的老板很有钱,找个人搞一两万块钱是个轻而易举的事情」。女儿的眼疾、赌博的输多赢少、文学事业的上下打点,他最需要的就是钱。

但除去抢劫外,他们还杀了人。警方从他们随身携带榔头这一细节推测为预谋杀人。

在和记者长达一个小时的对话中,刘永彪逻辑清晰,只有在被问及作案过程时,罕见地激动了起来:「细节还用说吗?细节很残忍的。」

他从来不敢回忆杀人的细节。作案的日期,还是在被抓之后从侦查员的笔记上得知的。

杀人后的第二年清明,刘永彪买了一包老鼠药想去父亲坟前自我了断。想到药会苦,他还用放维生素的小药瓶装了点酒。没想到,妻子把女儿也给抱来了。看着女儿还未被治愈的眼睛,勇气又顷刻消失殆尽:「看我女儿这个样子,我还是要活下来啊。」

第十年是个关口。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被一种更强大的麻木盖过去了。有时他还会劝自己:「万一办案人员疏忽大意没查到我,时间一长说不定就查不到了。」这一年发生了两个重要事件:他的儿子出生了,他开始在县城里开作文辅导班。

刘永彪变成了那种最普通的父亲。尽管他独自住在县城,妻儿长期住在乡下,但他依旧热衷于在QQ空间分享儿子的成长历程:出生没多久还穿着纸尿裤的时候;一周岁学会走路的时候;再大些跟着父母出去旅游的时候;8岁开始读小学生优秀作文的时候。

开作文辅导班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刘永彪还算精明的商业头脑。在南陵县,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。

许梦琪跟着刘永彪上了三四年辅导班,还一度担任班长。在许梦琪看来,他和任何一位靠教书赚点外快的辅导班老师一样,照本宣科,无视课堂秩序,偶尔为被欺负的女生伸张正义。面色蜡黄,垂着两个吓人的黑眼圈,坐在休息室的板凳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烟,这是她对刘永彪的印象。

一度,刘永彪也考虑过把写作当作发泄的途径,通俗文学,连题目都取好了,叫《身背数条人命的美女作家》,是写「美女作家杀死多人而不能破案的」。写了好几个月,有两三万字后,他又不敢接着写了。「如果没有这个案子……」他经常这么幻想,他有底层生活的经历,最重要的是,「忏悔的冲动和灵感太多了」。

但刘永彪说,他不敢努力了。「努力以后就出名了,出名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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