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地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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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伯家和李秦原家包的地刚好相对，中间隔了条生产路。李秦原远远看见父母在喝水时，就大声喊了起来：“爸！妈！你娃我来咧！”边喊还边挥动着手。两人愣了一下，没有意识到儿子会来，等反应过来时，车已经开到跟前了。刘婶直接笑道：“邻家，你看，一顿饭就把你娃哄来咧！”母亲刘新玉看到儿子来，又高兴又心疼，摸了摸李秦原的头说：“叫他来体验一下滩里生活，看看我们一天都吃的什么苦！红莲，你咋也把普普引到滩里来咧？”“这怂娃一天不好好学习，把他带下来也体验一下，不好好学习以后就过这日子。”“哎，当农民都不容易！”母亲说着就从自家车里拿出了几个红富士苹果：“来，先吃点苹果，垫垫饥。”给大家发了后，父亲也递给了刘伯一根烟，两人准备说会话，刘婶喊了起来：“刘前进，光知道歇，还不赶紧过来取东西摘棉花，都不看看几点了！”父亲哈哈大笑，刘伯嘴里小声嘟囔了几句，还是小跑着去了自家地头。李秦原以前在家也经常摘棉花，他自认为摘的还可以，但和父母比起来，那就差远了。母亲让李秦原坐到地梁上歇一下，父亲默默地把摘满棉花的袱子倒在花包上，又从车里取了一个小袱子，看到老婆在和儿子说话，不好意思上前打断，就一个人接着之前的继续摘棉花去了。母亲扭头一看人已经进地了，就喊了起来：“福来，你咋那么傻哩！娃来了还不跟娃说一会话，你光会摘你的棉花！”“你跟娃说还不一样么。”父亲说完，双手摘得更快了。他的身上粘满了棉花絮子，好在衣服结实，没被棉花壳挂下口子。但母亲就没那么幸运了，身高不到一米六，有的棉花株非常高，弄得母亲头上都是棉花絮，衣服被棉花壳挂了好几道口子，脸上也被划了几下，像一条条断断续续的黑线，旁边红肿红肿的。李秦原一脸难过的看着母亲：“妈，你的脸怎么成那样了，疼不疼？”“么事，我娃不担心妈，当农民都是这样子，被棉花壳打来打去。你爸爸皮厚，还好好的。”母亲看看了渐渐走远的父亲，也站起绑好了袱子，回头给李秦原说：“我娃第一回下滩，妈都舍不得让你干活，你先一个人耍一会，不敢胡跑啊！”说完就快步走进了地里。十月的渭北平原可谓是秋雨绵绵，农民一般都是下雨时在家里干活，雨停后就得赶紧下滩去摘棉花。棉花经过雨的浸泡后，都会发霉，灰黑灰黑的，里面吸满了水。有的棉花还没开，整个花疙瘩都霉了，摸到手上又滑又黏。黄河滩今年雨水普遍多，许多棉花都发了不同程度的霉，李秦原站在地旁，都能闻到一股股霉味。好在今天出了太阳，他看到自家车斗里铺了一张被子，被子下有一个花包，显然花包没有被子大，被子后半部分就直接铺在车斗里，上面还散落着几个棉花。还有父母的厚衣服，红的黑的，就堆在那一动不动，角落里还凌乱的卷了一张被子，被套线开了好长一截。车帮上放着一个矿灯，还有姐姐上小学的布书包，那是母亲用碎步衲成的，中间是个五角星图案。书包里放着几个苹果，布满了撞伤，一把青辣椒，一袋子馍，包底洒落着许多馍屑，还有一罐酱豆，剩下不到一半。李秦原爬上车，把棉花捡到一起扔进袱子里，又拉起被子用力抖了抖，搭在车帮上，把矿灯装进布书包，顺势扎住了口，放到阴凉处。他站在车里向四周望了望，父母已经摘了很远了，刘伯一家三口也走了很远，远处的棉花地头都停放着三轮车，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人在地里移动，到处都是紧张忙碌的劳作。李秦原跳下车，绑上了父亲拿出的小袱子，急忙奔向父母的位置。他喜欢这种在棉花地里奔跑的感觉，快速拨开一行行棉花株，任棉花壳打在衣服和袱子上，砰砰的响，不一会手上就挂了好几个口子。跑到父母跟前后，棉花都是两行两行的种，摘花时人就站在两行棉花中间，两只手同时摘。花开的摘，没开的得等下次开了再来摘，他气喘吁吁地问母亲自己要摘哪里。“你就挨着你爸那边摘，他摘的快，能帮你摘。”父亲招了手：“来，我娃来爸爸这边摘！”李秦原走向父亲那边，父亲给他重新绑了下袱子：“你帮的太紧了，棉花摘多了重的很，会把你肚子勒的疼。”绑完后父亲又开始摘了，两只手拽的飞快，李秦原也赶紧摘了起来，一时间三个人都没说话，只想赶快把棉花摘完。“福来，赶紧取花包去，我的袱子快摘满了。”母亲冲父亲喊道。“原原，你跑得快，给咱取花包去，就在你刚跑来的路上，有一个花包上倒满了棉花，底下压着几个花包，取一个就对了。”父亲笑着对李秦原说，母亲就嘟囔着嫌父亲懒，光知道使唤娃。李秦原已解下了袱子，像风一样跑了出去。“慢点，别被绊倒了，取一个就对了！”“知道咧，取一个！”烈日下，李秦原跑的满头大汗。他觉得自己就像电视上的运动员一样，父母只要让他跑腿，他就如离弦之箭般跑出去又跑回来。男娃大多都不喜欢束缚，不喜欢循规蹈矩的重复做一件事，李秦原能理解家庭的贫困和父母的辛劳，他比较听父母话，但有时也希望能像野马一样自由狂驰。就像取花包这件事，在不可逃避的摘棉花时间里，他能短暂的脱离出去而去做其他事，这是他非常乐意的。棉花地仿佛成了草原，自己也变成了野马，疯狂疾驰起来，想着想着他就哈哈大笑起来。取了花包以后，他又快速跑了回去，到了后直接铺开了花包，丝毫不顾脸上的汗水。父母也解下了各自的袱子，倒出了个个灰白的棉花，母亲又把李秦原的小袱子顺势倒掉了。父亲跪在花包上，用手把棉花摊平，拿出几个棉花剥了壳，闻了闻。“新玉，这次摘得棉花都不太好，发霉的比较多，回去剥了以后得把它们和好的搅在一起，不然卖不上价，哎！”父亲叹了口气。“雨不停的下，又不是就你一家发霉了，再别想了，赶紧摘！”“今天星期六，原原后天还得上学，我估计今个赶天黑前就摘完了，不然车上挤不下那么多人，把娃睡感冒了就不好咧！”父亲说完又摸了下李秦原的头，“看我娃懂事的，还知道下滩来摘棉花”。李秦原嘿嘿笑了起来，赶紧绑好了自己的小袱子。“原原，今天好好摘，妈回去给我娃发五毛钱。”母亲也绑好了自己的袱子，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：“看，今天摘完了，妈就把这五毛钱给你。”李秦原在家基本上是没有零花钱的，钱都用在一家人生活和姐弟俩的学习上，他也不会向父母要。只是爷爷有时会给他一两毛，他就攒起来。偶尔看到其他同学买零食，嘴里犯馋，自己便偷偷买一根辣条，跑到爷爷家，把辣条拉成一片片的，就着馍美美的吃下去，平均一根辣条够他吃一个馍。他看到母亲手里那张红红的五毛钱时，顿时浑身充满了劲。“妈，这可是你说的啊，晚上到屋时你一定要给我啊，哈哈哈，太高兴咧！”说完他赶紧回到自己之前摘的地方，快速动了起来，边摘边想自己得到五毛钱后该怎么花，还是得攒起来，到时候去乡上买一本故事书看，就这样胡思乱想着，浑然忘记了自己在摘棉花。父亲在后面喊了起来：“原原，你想什么哩？走这么快，你看你后面棉花都没摘净么！”李秦原赶紧往后看，自己想的太出神了，后面遗了不少棉花没摘。“算了，你就从那摘，摘净点，爸爸给你把后面遗下的一摘”。黄河滩的地比较长，一亩地有长三百米的，宽两米多的，也有长四百米，宽一米五多的。宽窄不同，里面种棉花的行数也不等，一般棉花行之间的距离是七十公分，两行为一膜来种植。一膜就是种棉花时，得用薄膜覆盖，以防止种子发芽出苗后被风刮死，被草盖住，还能储存一定的水分，所以都是一张薄膜覆盖两行棉花。种密了棉花长不壮，种稀了浪费地，影响产量，这都是老祖先用汗水换来的经验。滩地区域不一样，像盐碱地地质较硬，盐碱含量高，土壤存不了多少养分，包一亩地下来只要二百多块钱，农民一般都是种玉米。滩涂地含沙量大，夏秋季黄河涨水就会淹掉它，这种地包价能比盐碱地贵一些。大部分还是一般的土地，只是含沙量有区别而已，包一亩下来就得三百多块钱，要是这块地有井的话，那价格还要再高一些，有的能达到四百块。王福来包的是一般的地，长三百米，又自己花钱打了个井，找的熟人，花了不到一千块。还有其他农药、化肥、设施等的投资，让他感觉压力非常大，但他有着极其顽强的干劲和苦功。棉花到了采摘收获的时候，他总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，看着旁边毫无怨言的老婆和懂事的娃，他生出了想一个人把所有活干完的念头。阳光贴在他黝黑的额头上，把他的体力变成汗水又蒸发掉。他眯了眯眼，催促了老婆和娃一声，又自顾自的埋头苦干去了。“爸爸，为啥我这膜的棉花比你们的低？”李秦原突然发问。“当时你大伯种棉花时，花籽不够了就把咱的拿了一袋，后来又给咱还了一袋转基因的种子，就种在你摘的这膜。”“那为啥转基因棉花长出来咋这么低么？我看电视上说这是从美国传过来的，高科技，不是应该长的又高又粗么？”“你个碎娃懂啥么，转基因棉花籽不抗虫害，土地不适应了就长不大。算了，给你说你也听不懂。”“那咱屋种的是什么种子么？”“咱这是毛种子，好娃哩，赶紧好好摘花，再别问咧！”李秦原哦了一声，发现母亲已经拉开了他们好长一截距离。母亲干活时有一个特点，就是不苟言笑，她不喜欢干活时嘻嘻哈哈的说笑打闹，只想着赶紧把活弄完再去做其他的。在她眼里总是有干不完的活，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，永远得让人时刻操心。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#个上一篇下一篇